毕业季的风，吹送着我们的诗歌与梦

初夏的风总带着点特别的味道。不是春日的湿润，也不是盛夏的燥热，是混着栀子花香、旧书页气息和少年汗水的，独属于毕业季的风。它从教学楼的走廊溜进来时，总爱撩拨窗边摊开的笔记本——那本写满了诗句的本子，边角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，最后一页还空着半行，墨迹未干的字迹被风吹得微微发颤，像极了此刻坐在教室里的我们，心里藏着千言万语，却在落笔时忽然红了眼眶。

风是有记忆的。它记得去年秋天，我们挤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你指着《小王子》里的句子轻声念：“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。”那时风从窗外钻进来，卷起你额前的碎发，也卷走了我没说出口的话——其实那天我在笔记本上写：“我的星星，或许就是此刻和你一起看书的时光。”现在那页纸已经泛黄，风再吹过，却好像还能听见当时书页翻动的沙沙声，和你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。

它也记得操场边的那棵老樟树。晚自习后我们总爱坐在树下的石阶上，你抱着吉他弹没调的和弦，我就把笔记本垫在膝盖上写诗。夏夜里的风带着青草味，吹得树叶沙沙响，像在给我们伴奏。你说以后想组一支乐队，在音乐节的舞台上唱歌，风会把你的声音送到很远的地方；我说想当一个写故事的人，把青春里的风、星星和你，都写进书里。那时我们仰头看天，星星多得像是要掉下来，风从我们之间穿过，把两个少年的梦想轻轻揉在了一起，缠成了一根透明的线。

可风也是藏不住事的。当相机镜头对准我们时，它忽然变得调皮起来。摄影师喊“三二一”的瞬间，它猛地掀起了前排女生的学士帽，又把后排男生的领带吹得歪歪扭扭，惹得大家笑作一团。快门按下的刹那，我分明看见风卷着一片樟树叶，正好落在你的学士服口袋上——就像去年秋天你帮我捡起来的那片，当时你说“留着吧，以后看到叶子就想起今天的风”。现在那片叶子夹在我的笔记本里，和没写完的诗一起，成了风偷偷留下的凭证。

拍毕业照那天的风很大，吹得我们的学士服像要飞起来。你站在我旁边，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，却还笑着说：“你看，风都在帮我们‘起飞’呢。”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你的时候，也是这样的风，吹落了你手里的书，我们弯腰去捡，指尖碰到一起的瞬间，风好像也停顿了一秒，空气里都是慌乱的心跳声。那时我们以为毕业还很远，以为日子会像图书馆窗外的爬山虎，慢慢爬满整个夏天。可风一吹，三年就成了相册里的旧照片，学士服的料子蹭过手臂，有点痒，像风在偷偷挠我们的心。

散伙饭那天，风从饭馆的门缝里挤进来，带着外面的晚凉。你举杯时，风把你的声音吹得忽远忽近：“以后不管在哪，记得看看天上的云，说不定那是我托风带给你的信。”我笑着骂你矫情，眼泪却被风呛了出来。原来风早就知道，有些再见是为了更好的遇见——它吹走了樟树叶，却会把新的叶子吹到我们窗前；它吹散了教室里的读书声，却会把我们的笑声带到不同的城市。就像我笔记本上那半行没写完的诗，风会帮我们接着写下去：在你加班的深夜，它会带着咖啡香说“别累着”；在我写稿卡壳时，它会卷着银杏叶说“别着急”。

前几天回学校收拾东西，风又来接我了。它还是老样子，在走廊里打着旋儿，吹得公告栏上的通知哗哗响。我走到图书馆三楼，那扇窗还开着，阳光依旧落在老位置，只是桌上空荡荡的。忽然一阵风过，好像又听见你念诗的声音，又看见笔记本上的字迹在颤动。我摸了摸口袋，那片樟树叶还在，边角已经磨得光滑，像被风吻了无数遍。

其实毕业季的风，从来都不是送别。它是个贪心的邮差，既要带走我们的眼泪和不舍，也要把诗歌里的句子、梦想里的星光，一封封地寄往未来。它会吹过你演出的舞台，让聚光灯下的吉他声更清亮；会吹过我写字的书桌，让稿纸上的故事更温暖。等到某天我们再遇见，它一定会笑着说：“你看，我把你们的诗和梦，都好好带到啦。”

此刻我坐在离学校千里之外的书桌前，窗外的风正带着秋天的味道。我翻开笔记本，那半行诗的旁边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，是风的笔迹：“待来年春风起，我们再对诗，好不好？”